听到韩书瑶准备送韩铃儿回家的消息,玉婥立刻一个人去找她们。到了独孤府,门房通报后,姐妹两个一同走出来,说了几句话,三个人出了内城找了个茶楼雅间叙谈。
其实,不仅是韩家姐妹,就是玉婥本人,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反常,在韩铃儿的事情上她好像投注了过多的关心。当初看见韩铃儿被欺负,叫清凝亲自赶到扬兴府告知韩书瑶,随后几番周折才实际意义上和她相识,眼下让韩铃儿回家本就是合情合理的安排,一旦姐姐和独孤亦梦等人赶赴天命湖秘境,韩铃儿如果还留在在宛阳城,那可真是无依无靠了。
玉婥,意欲何为呢?
“秘境玉牌,韩家一共有几块?”
“三块。”
家族底蕴是玉牌分配的重要标准,韩家是延续了数千年的正道家族,在家主莫名失踪后,地位有所动摇,但仍属于一流世家,族中优秀的人才不在少数,是以能够得到三枚之多。这不是夸张,必须知道,武英宗泱泱十万众,分得玉牌也不过百数。而韩家亲族只有两百余人,所以,对许多世家子弟而言,加入宗派未必是最合适的选择。
“都确定人选了么?”
“除了我和一位堂兄,剩余一块还没决定,主要是族内子弟修为不足。”
韩书瑶回答,这正是令她十分为难的地方。
兴许是出于对女皇的崇敬,韩家历史上出现好几位女子执掌家督,无一不是惊才艳艳的人物。父亲不在后,作为大小姐,她等于是实际上的当家,只要分配合理,旁人不敢说她闲话。
可问题是,天命湖秘境太过重要,各门各宗派去的人绝大部分都是玄师境修士,若有妙师境,肯定有着特别过人之处,而且绝对不是主流。韩家虽有几个妙师境,但他们的实力只能说一般,而且整个正道也不说是铁板一块,宗门的、私人的恩恩怨怨可不少。心术不正的人,混进去的魔修,足足落了一个大境界的修士碰到这其中任何一个都逃不过一个死字。
不过,遇到这种问题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。若本家人手不足,通常会在主母的娘家寻找替代者,五五分成就是。遗憾的是,母亲在生产韩铃儿时遭遇了意外,身体日渐虚弱,于第二年的冬天不幸辞世,外祖父痛失爱女,将一切归咎于父亲,从此两家产生间隙,至今未再往来。父亲长久地处于自责之中,韩铃儿就是在这样年幼丧母、父爱残缺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,有的时候,韩书瑶自己都搞不清和铃儿的关系,是姐姐,还是母亲……
种种忧虑,致使韩书瑶直到今天都未能确定最后玉牌的归属。
“前辈问这些,可是有什么打算?”
韩书瑶心中有想法,但她毫不犹豫否决了。
“不如给小铃儿吧。”玉婥语气淡然,仿佛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。
果然……
韩书瑶皱着眉头。“前辈不会不知道我的顾虑吧。”
“我明白……”玉婥抬起眼帘,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坐的女子,她那弧度优美的薄唇紧抿着,消瘦的肩膀担负了本不该由她承担的重负。
“我明白,我想问的是,你愿意相信我么?把小铃儿交给我,这次秘境之行,由我保护她。”
“玉……姐姐。”韩铃儿满脸不可思议等着玉婥,“我不明白……”
玉婥依旧注视着韩书瑶,继续说道:“誓言的事情,我想,也可以一并解决。”
韩书瑶沉默了。出于私心,她愿意把玉牌给亲爱的妹妹,那可是千年一遇的大秘境啊,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千年?韩铃儿如果运气好,一举突破师境也不是没可能,做姐姐的,希望妹妹变强。
可是,这私心是建立在韩铃儿有足够的实力自保的前提下的,玄师境尚不能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活着走出来,她一个天人境,等待她的将是数不胜数的致命危险。
韩书瑶从未有过这样的考虑,至少,今日之前,没有。但她知道,凭自己的力量,绝对没有办法在危机来临之时始终兼顾妹妹的安慰的。而更令她担心的是,若韩铃儿被人抓住要挟与她,她要怎么做才能化解危机,完好的救下妹妹?
玉婥的保护,是何种程度的保护?
“铃儿,你怎么想?”
“我不知道……姐姐。”韩铃儿看看姐姐,又把目光投向玉婥,“我其实已经做好准备回家了,可是玉姐姐这么一说,又有些不确定了。”
“从好几年前,就一直听人说天命湖、千年秘境的,我那时只顾着玩,也不好好修行,要是我可以马上强大起来,姐姐就不会这么烦恼了吧。”
韩书瑶心中宽慰,笑了笑说道:“铃儿能这样想,姐姐就很高兴了呢。”
玉婥半眯着眸子接话道:“马上强大是不可能的,有志者事竟成,小铃儿若决心努力,兴许有办法。”
“唔……”
被亲姐和待她如姐姐的两位美丽女子一唱一和地鼓励,韩铃儿粉嫩的小脸顿时染上一抹可疑的红晕,看得玉婥心痒,却只得强行忍住伸手捏一捏的冲动。韩书瑶悠悠然喝了口茶,她如何看不出玉婥眼里的意味,只是现在和铃儿玩闹似乎有些不合时宜。
“也许,我知道为什么对小铃儿念念不忘了。”玉婥微微笑道。
韩铃儿连忙探过头去,一对乌黑澄澈的眸子瞪得大大的,宛若世上最好的宝石,她急声道:“为什么?”
见她这副模样,韩书瑶轻笑着摇了摇头,由得她去。
“因为……”玉婥勾着唇,竟是故意拖延了起来,考验着少女的耐心。
“快说呀!”
“嗯,我要说的就是小铃儿心里想的。”
“……这算什么答案?!”韩铃儿脸上的表情由好奇转为愤怒,显然对玉婥的狡辩很不满意,转了转水灵灵的大眼睛,樱唇露笑,恶狠狠道:“我在想玉姐姐是坏人,那你也想我是坏人咯。”
玉婥愕然,闪过一丝尴尬,轻咳一声道:“有何不可?我尤其对小铃儿这样的‘坏人’情有独钟。”
“是么?”韩铃儿一挑眉,似是得意地坐回原位。
玉婥一头雾水,不知道韩铃儿在高兴什么,或者说,谋划什么?
“玉姐姐认为,什么样的人,是‘坏人’?”
“图谋不轨,损害、窃取他人利益者,即为‘坏’。”玉婥硬着头皮回答,她算是明白了,敢情韩铃儿问责起她来了,结果可想而知,在干净纯洁得像一张白纸的少女面前,坏人只会是她自己一个人……
玉婥不想当“坏人”,所以她不能继续和韩铃儿讨论这个问题。与此同时,内心颇为苦恼,韩铃儿总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,关键时候和她针锋相对。
“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。”玉婥讪笑着说道。
“先告诉我为什么!”韩铃儿不依不饶,谁是坏人可以不管,但她必须亲口道出答案。
“好吧,好吧,我说。因为小铃儿特别的可爱,所以我很在意。”
显而易见的答案,还要她亲口说,真是的。
“嗯,嗯……这回,就放过你了。”韩铃儿目光游离,意料之中的话,可心中一股暖意仍然涌了上来。
韩书瑶掩唇默笑,传说中的帝皇,玉婥这般窘迫的模样说出去没人会相信吧,果然史书上说玉婥冷血都是编造的。
思量片刻,她说道:“天命湖秘境是一方小世界,进入的人会随机落到世界各处,前辈能够保证不会和铃儿分开么?”
这点很重要,韩铃儿现在连御剑都不会,即使从高处落下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。
“我能保证。”玉婥正色道,她不可能拿韩铃儿的性命开玩笑,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,绝不会让韩铃儿以身犯险。
“唉!我还没说要去呢!”
两人的目光齐齐看向突然站起来的少女,玉婥问道:“小铃儿不想去?你可知道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,一千年啊……”
“我,我是想去,可我的修为,你们都知道,我怕去了给玉姐姐拖后腿……”
韩铃儿支支吾吾地说道。
“哈。”玉婥笑了出来,说:“相信我,你不会拖后腿的,我期待着小铃儿大放异彩哦。”
“真,真的么?”韩铃儿半信半疑。
“真的。这个世界不也有很多修为高深的人和妖兽么,小铃儿不也过得好好的么。不要把秘境想得像一个龙潭虎穴,处处暗藏杀机。”心里默默说了句:虽然多数都是这种。她接着说道:“但天命湖是个例外,到时候你若实在不想去寻宝,我也会陪你,就是和你早晨看日出,黄昏看日落,我相信也不会无聊的。”
玉婥是闲得住的人,几千年都过来了。
韩铃儿红着脸道:“玉姐姐的话,听着像……”
玉婥问:“像什么?”
韩铃儿嗫嚅地吐出两个字“情话。”
霎时,玉婥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,韩书瑶责怪地看了她一眼,玉婥这才发觉说了不该说的话。十六七岁的少女,正是春心浮动的年纪,韩铃儿聪慧机敏非常。自己口口声声保护她,可是后面这些话显然不在保护的范畴,倒像是和银儿做过的事,难怪韩铃儿会联想到“情话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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